我的天才老爸(下)

＜飛小魚/圖與文＞

2005年7月25日，拍攝於法國南部．亞爾的加德水道橋旁。

就這樣把你緊緊擁在懷裡，
一切的風風雨雨，都有我的羽翼，保護著你。


明明知道，心裡頭是很愛老爸的；但，為什麼總是開不了口？
明明很想，也像電影裡的情節一樣，給老爸一個擁抱的；但，為什麼只能站在原地不動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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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讓老爸念念不忘的「光榮事蹟」，竟然是，他年少時風靡魚家姊妹高中母校的"風流韻事"。當年才22歲、從師範大學數學系畢業的老爸，第一份工作是分發到高雄女中，教的竟然是，高三聯考班的數學。

一個風度翩翩、英俊瀟灑的青年才俊，加上口若懸河與靈活的教學方式（天曉得呀，老爸那口台灣國語，呃，我實在很難想像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場景。不過老爸的確是如此"炫耀"著他當年的風光，強調他從來不用翻開課本，就可以洋洋灑灑舉出一籮筐的考古題來），不知迷煞了多少情竇初開的少女，甚至，成了學校的萬人迷！

直到現在，老爸偶爾還是會津津樂道，訴說著學生如何寫情書給他，以及假日跑到鄉下幫他做家事（爺爺是務農的，老爸放假還會下田幫忙）的瘋狂行徑。在那個保守、傳統的年代裡，學生如此大膽的作風，的確是令人瞠目結舌，顯然老爸的魅力似乎不是吹牛的（只是哪，全部都是出自他的口中，已經找不到人證了~~喔喔，倒是真的有物證哩，老爸竟然把學生偷偷塞給他的情書給保存了起來，嘖嘖，真是徹底敗給他了！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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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《我的希臘婚禮》，最感動的不是男女主角之間的愛情故事，而是新娘跟她的希臘老爸之間那份看似平淡、卻極為濃烈的父女之情。尤其是，婚禮上希臘老爸送給女兒一幢房子的那一幕，在四處一片黑暗的電影院裡，我的眼角，也忍不住濕潤了。

我想起了我的天才老爸，那個脾氣不太好、嗓門很大、超級爆笑、謙和有禮，最難能可貴的是，所有家事樣樣都精通而且一手包辦的可愛爸爸。不僅僅是居住了大半輩子的鄉下街坊鄰居們對老爸讚不絕口，逢人就說：『蘇老穌真的一點架子也沒有，看到我們這些沒唸什麼書的人，也是一一點頭打招呼！』

如果今天，我無論到了什麼年紀、在職場上扮演什麼角色，知名媒體的名記者也好，小有一點點名氣的理財專家也好，企業界裡有頭銜的主管也好，或者是最近的新身份─就快要成為作家了，我依然一本初衷，純真善良、熱血熱心、平易近人、沒有架子，永遠堆滿笑容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。我想，這是老爸賜給我最好的「禮物」，讓我從他身上學到了，良善與謙和，以及，以禮相待與尊重別人。

不過我也終於明白，為什麼我會有一顆如此不安於室、極度愛飛的心，原來，我的血液流著跟老爸相同的元素─愛玩。老爸不僅遺傳了謙沖有禮、純真敦厚的個性給我，也把他成天想往外飛的那種不服老的享受人生的心態，徹底在我身上找到一模一樣的印記。只不過，老爸是退休了之後才開始用力地飛，我呢，邊拚命努力工作邊痛快地玩耍，說什麼，也不肯放棄任何一次可以玩的機會。

只是，原本一直百思不解的是，家裡頭明明就有個精明能幹的媽咪，打從22歲花樣年華嫁給老爸開始，就展露她超強的理家與理財能力，30年多來一直擔任小學一、二年級的導師，每天帶一大班的小鬼頭，回家要帶四個小孩。這樣的老媽，怎麼會生出兩個少根筋、迷迷糊糊、經常搞不清楚狀況而且烏龍事件頻傳的姊妹花。

直到現在，我才恍然大悟，原來，我們都是天才老爸如假包換的女兒，徹徹底底遺傳了他無厘頭的搞笑本領，還有糊里糊塗的烏龍迷糊個性。只可惜，老爸做飯、洗衣、掃地、拖地、整理家務、種花、甚至是養魚（老爸還會在自家庭院裡挖洞蓋魚池）等什麼家事樣樣精通的新好男人典範，他的兩個女兒卻一樣也沒學到！倒是天才哥哥青出於藍更甚於藍，他擁有一身絕佳武藝，沒什麼難得倒他，比天才老爸還要厲害好幾倍，倒是沒有這種天兵個性。

辛苦了一輩子，老爸極度公平的把南部的房子、土地與現金，平均分配給了四個小孩，兒子、女兒通通一樣，每個人名下各有分配到同樣的「數量」。

從小到大，我一直受到爸媽的照顧，卻從來沒有拿過什麼錢回家；而家裡的所有人，通通待在南部發展，一到星期假日，一家人三代同堂，熱熱鬧鬧帶老爸老媽去吃飯、到郊外走走，永遠，只有這個離家很遠的小女兒，缺席。

為了可以感覺到小女兒的一舉一動，在當記者的那段日子裡，原本不看財經新聞的老爸，每天最快樂的事，就是拿起報紙用紅色簽字筆找到我的名字，大大地圈起來，只要有親朋好友到家裡來，他總是很得意地翻給別人看：『這是我女兒寫的啦，又是頭條喔！』

現在，報紙上再也看不到我寫的文章了。老爸只能在我打電話回去時，第一句話永遠是：『阿妹啊，好久沒有聽到妳的聲音了，媽媽在唸著妳喔！』我總是辯稱：『亂講，我哪有很久沒打回來了？』但是心裡頭卻有酸酸的感覺。

是啊，我的電話，從當初的每天一通、到兩天一通、到現在有時候是一個星期才打一通，老爸不會直接表達他對我的「抗議」，只會抬出老媽來唸我。會不會，他也是很想念那個離家很遠、而且愈來愈遠的女兒呢？

現在老媽走了，我試著把對老媽嘰哩咕嚕說個沒完沒了的話，轉成跟老爸說，可他老是張冠李戴，永遠搞不清楚誰是誰。這一年來他總是三不五時叨唸著我，找到工作了沒，這成為我們之間最常的對話；3月21日，我終於讓老爸的擔心稍稍鬆一口氣了，他在電視看到我，真的可以讓他再度帶點小驕傲地跟別人說，『我女兒寫了一本書，她是個作家喔！』呵，距離我的作家夢，其實這才剛是漫漫長路的開始而已，最起碼老爸不會再說著讓我又好笑又好氣的話：『阿妹太老了，人家工作都是要找年輕的，不要妳啦！』


關於我跟天才老爸的"爭執"，在這裡→ 請保祐阿妹趕快找到工作！
不過，我們之間還有個更難解的「問題」，這需要更大的智慧與耐心，才有辦法圓滿解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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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外走進了財經領域，獨自在台北奮鬥多年後，擁有一個「理財專家」名號的我，曾經在報紙上、電視上、廣播節目裡，振振有辭地寫著、說著如何報稅與節稅的題材；但，直到現在，我從來沒有自己報過任何一次稅。

每年的報稅季節來臨時，老爸就會來個聲聲催促：『阿妹，趕快把妳的扣繳憑單寄下來給我，該報稅了喔………』那天晚上11:45分時，又接到了老爸的電話，一聲聲殷殷叮嚀，要我把稅單快快寄給他，內心又是一陣陣感動的我，只能顧左右而言之地問：『老爸，這麼晚了，怎麼還沒睡？』

今年（當時是2006年），老爸照慣例又幫我報了稅，只不過是，他也跟著"潮流趨勢"，到戶政事務所申請一張我的資料，所有的年度收入鉅細靡遺全數清清楚楚列在上頭，不必擔心會有哪些被我遺忘了的陳年股票的配股配息的漏網之魚。老爸除了讚許這個小女兒還小有”成就”之外，笑笑地說，『今年是老爸最後一次幫妳報稅了，明年，妳要自個兒來喔！』

儘管我極盡所能在家人面前表現出獨立、堅強的一面，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，但，單是報稅這麼簡單的一件事，竟然還在依賴著老爸。或許，下意識裡頭我拒絕學習，只是為了，還可以享受讓老爸為自己做點小事，那種不願說出來的小女兒的撒嬌心態吧！

2007年，真的要自己報稅了嗎？我不曉得我是不是還可以一樣地耍賴與裝傻，明知道那是件很簡單的事，可我就是，下意識想拒絕呀！結果，直到現在，我還是沒有報過稅，我想這件事還是老爸最能勝任，不作第二人想；只是，我大概也不必報什麼稅，今年應該是最後一年了吧（去年還是有領到上半年呀，這回終於不必再補繳稅金了吧，呵呵）！






我家神奇的院子裡，有一顆大大的枇杷樹，結滿累累的枇杷，可甜得很呢！


＜飛小魚2003/3/4初稿，2006/11/5「再版」時的內心話＞

有些記憶，無論過了多少年、經過多少歲月，如同烙印在心上的一抹印記般，是永遠也忘不了的！

孩堤時代的種種與青澀歲月的一切，那些曾經有過的傷痛與苦悶，當時或許不懂，也不願疏通，只知道把自己鎖得好深、好緊，用一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悲劇心態，以為自己是個被爸媽遺棄的叛逆少女。

隨著時光的流轉，以及離家愈來愈遠，對家人的渴望以及那抹刻意去遮掩的思念，交織成一張看似模糊、但卻清晰的網。

不明白的是，為何明明近在咫尺，卻又如此抗拒著踏上回家的路？
為什麼，我會把自己放逐在跟家人遙遙相望的一個角落裡，獨自承攬著所有該與不該的心情？






＜飛小魚2009/4/10終於把完結篇端出來後的感嘆＞

這是2009年3月7日，結束【民俗內門．旗山文化．幸福美濃】任務，返家多待兩天拍的照片。

直到現在，老爸每天早上會出門買中國時報跟聯合報，然後，會把副刊抽出來擺在這個桌上，然後說一聲：『玲子（媽媽的日本小名）呀，這是妳最愛看的副刊。』那天，我走出來一屁股坐下去，老爸趕緊叫了一聲，『阿妹那是媽媽的位子啦，妳坐到她了！』我忍不住又一陣鼻酸，一年多了，老爸還在數著這是媽媽離開後的第幾天，從沒間斷過；直到現在，他的眼淚仍然沒有停止過，老爸才72歲，怎麼會瞬間老化這麼快？

可是，他搞笑的本領愈來愈強，總是會被他逗得哈哈大笑，而他又一臉無辜的模樣，渾然不曉得自己又鬧了什麼笑話。

老爸知道我都喝油切茶，只要知道我要回家，一定會去附近的超商幫我買上兩罐，放在和室房裡等我回來。那天他去超商說竟然買不到（我懷疑是他搞糊塗了，應該不至於沒有），回來後就跟我說，『阿妹，那個油切沒有，那妳喝”健保”好了！』啊咧，這是啥咚咚呀？原來老爸指的是家裡總是會擺上一箱的寶健啦！

還有，我極度熱愛一種南台灣才有的食物─蘭花干，在台北壓根找不到，這也是老爸一定會為我準備的食物，而且他還會去那家麵館把人家魯好的蘭花干通通都搜括完畢，打包回來給我。那天他又對我叨叨唸唸說著，他去麵館對老闆說，「把梅干菜通通給我打包起來」，結果竟然沒賣，奈安捏？啊人家明明賣的是蘭花干，跟梅干菜差很多耶！我又笑岔了氣。

可老爸對我的那份愛，很滿，我明白。


我的天才老爸(上)
我的天才老爸(中)